“我说封仔,你有钱吗?”
进镇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,听他们的言谈,好像都是在期待傍晚的什么表演。先前那些背着家当和牛的诸岛人,大概就是表演的团队。
“嗯?我现在不是给你当牛做马?你个当主子的没钱,我一个侍从,怎么会有钱?”
两人就地租了个帐篷坐着,干草臭是有点臭,还是隔绝了大部分窜上来的寒气。
“没钱我们怕是吃不起晚饭,要吃草咯。”
“骗你的。”封少仪冷哼一声,从兜里洒出一把硬币和纸币来,都是早上从山贼身上搜出来的,“硬币没几个,纸币不知道这破地方能不能换。”
“妙啊。”
“比起这个,这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?”
“这嘛——当然是有西方很著名的马戏团来给剑鸽献艺。不过,此举不是这么简单,据说,他们其实是来求援。”
封少仪点头,确实,即便是著名的演出团队,也不可能吸引到这么多来客——何况在这些围观者中,自己还发现了不少武家子弟和雇佣护卫之流,那些大包小包进城的,恐怕也不是来做生意,而是提去礼物讨好剑鸽。
这个封长修一手创立的组织,在这里还真是一手遮天。
“求援?”
“是,我听几个人说了,不久之前,西房诸岛的一个国家,一日之间被灭国了。”
“灭国?!”
“是,事情发生的太快,甚至没有任何消息传出,其他国家都是几日后,发现再无一艘船只往来才发现的。”
“这哪有可能?就算覆灭的只是城邦国家,也不可能这么迅速!”
吃惊之余,封少仪想起什么,又道:
“这么大的事情,风神大人不管么?”
“嗯……虽说非百年一月,各个势力一般不会赶尽杀绝,但事实上,无人知道风神的法典中究竟有什么内容。这次灭国,风神大人确实没有出手。”
封少仪听后不以为意,径自举起剑指割草玩,漫不经心地说道:
“我看这怕就是风神干的,要不是故事里,风神发狂要屠干净蓬莱的一草一木,哪还有天师弑神、共撰法典,哪还有什么百年一月?”
封少仪抬头,却看见颀昌正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。
“这么看我干嘛?风神娘娘温柔如水,怎会因为这个降罪于——哇!”
颀昌撩开了帘子,猎猎寒风灌入帐篷里,不仅吹得封少仪缩成一块,连她的脸色也给吓得惨白。
“你做什么!你妈的,好玩吗!”
与寒风一同进来的,还有大片大片的夕阳。
“已经傍晚了。”
邹颀昌眯着眼睛,那一轮红日正从天际的群山中缓缓脱出,又缓缓坠入地面上的诸多山脉里去。随着太阳完全从倒悬的山峰中脱离,颀昌周围那些薄纱般的遮光也消退了。
在远离荒境的方壶城,可看不见这些景色。
“要不要去看一下那个表演?反正连夜要走,不付钱应该也成。”
“行吧。”
一些进不去镇子,也没想过进镇子的人和妖怪就地摆摊,兜售一些土特产什么的。两人闲逛之余,也买了些针线、替换缰绳和干粮什么的,当然是用山贼那里“拿”来的钱。
没有被发现。
封少仪跟着名义上的“主子”,通过镇门,比起她这个逃犯,剑鸽和当地守卫反而是对操着方壶城口音的邹颀昌更感兴趣。一个方壶城的贵人,为何放着舒适的生活不过,来这里当什么游侠呢?
两个人,仅是一个照面,封少仪就认出了两名剑鸽:一个是总部的边缘人,另一个好像……反正是什么分部的成员,以前见过一面。
这两人都算是中高等级的成员了,这阵势,还真是让封少仪心惊肉跳。
所有人都在往镇子的礼堂汇集,颀昌一眼便看见礼堂后那高耸的塔楼。它约莫十三四米高,算是这偏僻小镇中最像样的建筑,它的内部全都是中空的,仅凭着木头和铁板的应力支撑着最高层的塔尖。或许它根本就不是礼堂的附属建筑,而是一座瞭望塔。
在荒境逗留的时间久了,颀昌愈发能够欣赏这些粗犷狂野的美。
“说是表演,其实我没问清楚,到底是‘马戏’还是‘歌剧’。”
“希望不要是歌剧才好。”
封少仪撇撇嘴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小时候长辈常请有权势的人和歌剧乐团来家里,我就会跟着爷爷溜出去,在外头,爷爷就问我‘歌剧好不好听’?我便答,‘放屁’,爷爷就跟着笑,也说‘放屁’。”
“这么讨厌嘛——”
“哼,我就感觉那是一堆肉球在台上蠕动,不听台词,根本分辨不出是王子还是猪八戒。”
说着,两人已经进入了礼堂的门帘里,里头的空间比想象中来得大,一共分成三层,前头是一派作为和站席,上头两层都是环状,提供阶梯座位。至于所有位子都能看见的大前方,自然就是舞台了。
鎏金的、紫纱的、玉色的地毯和条幅争抢着舞台上一丁点的地盘,这些固然都是极好极贵的材料,封少仪却看不出它们散发着什么贵气。这些涝什物反而是弥漫出谄媚的味道来了,浓的能挤出汁液的媚俗感,令她避之不及。
一旁的邹颀昌脸色也不怎么样。
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来,温暖已经变成了燥热。
而且更可怕的是,这俩人为了逃票,选了人群最密集的场所,甚至动用了各自的身法钻进会场,现在自然也是被沙丁鱼一样的人群挤得不知所措。
想再出去,可就难了。
“所以,呃——不要挤我!邹姐,你方壶那边有什么娱乐活动?”
“哈?你说啥?”
“你最讨厌什么娱乐活动——”
“小时候我们有古——”
邹颀昌的声音忽然被淹没在人群中,这里恰好是个岔路口,她们被人群冲散了。
封少仪回头寻找着队友的行踪,却被人潮一步步挤上楼梯,上层?上层是贵宾和贵宾狗们去的地方,封少仪鼻子里现在都是香料和汗的味道,几次想打喷嚏都被她忍了下来。
在人堆里施展灵化?那样太惊悚了。
她心念把定,登上了二楼就跳下来。
然而,等她确定好战术时,却发现螺旋阶梯上的牌子已经是“三”了。二楼是贵客,那三楼,三楼是什么玩意?
“欸——”
人群后头突然钻出一个胖子来,把封少仪顶的往前好几步,扑通一声摔在木地板上。
自己好像是破开了一扇门,人群、噪音、臭味都在一瞬间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宁静而绵长的檀香木味。
还有胡琴声。
嘶哑的琴声,萦绕在她耳边,却是说不出地亲切。
一个雪白的人儿,坐在矮桌对面,正跪坐着捧着一把二胡。二胡是用黄榆木制成,闪着细腻的油光,不过弦已经断了,那人捧着二胡,仿佛一尊雕像,就连其华美的衣裳也未曾动过一下。
白布被屋内昏暗的油灯映地泛起明黄色,上头笼着一层透明薄纱,左肩上披有一袭袈裟似得裘子,绣画鸟走兽、北斗七星。儒不像儒,僧不像僧,既非武家女子,也非显贵之人,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搭在弦上,静脉若隐若现,恍若雪中寒梅,清丽异常。
“蓝鸽子。”
她的手指一动也未曾动过,嘴唇也不张开,琴声和话语声却一同发出。
下一刻,她动了。
她肩膀微动,牵动手臂抬起来,手指一节一节地弯曲,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来。同时,脖子左扭,一双玻璃球一般的眼睛盯着封少仪,不曾移开半分。
她在讲话,不对,是装作在讲话的样子。
封少仪从地上爬起来,汇聚气力于指尖,随时准备应变。
“蓝鸽子?是什么意思?”
“你一头蓝发,味道也和红鸽子这么像,就是蓝鸽子了。”
“红鸽子又是……”
忽听哐当一声震耳欲聋,正是铜锣敲起,接着就是什么大鼓长号唢呐三角铁轮番上阵,稀里哗啦一浪压过一浪。白发女子依然面无表情,头倒是扭向会场方向,伸手牵起地上一根绳子一拉,墙上就开了个口子用来观看。
原来这里是雅座中的雅座。
“先看表演吧。”
“不是……”
“蓝鸽子是怕我?”
“没,那个,您……用腹语不累吗?”
她听了这话,也不知对方是故意要呛自己还是真蠢,便抬手把手指放在唇边,耸肩佯装笑的模样,但她的身段动作都僵硬地要命,比起人,倒是更像扁担戏的木偶一些。
“我叫白巫。”
何其生硬的转移话题方式。
窗外声响一齐停止,之后,是沉闷阴森的擂鼓声,台下的演员们坐着道具船,在船上和数位打扮成骷髅模样的龙套打斗。
“这是在干什么?”
“啊,哦。这个是,嗯……西方诸岛海上的水鬼。”
“这么敷衍的吗?”
台上自天花板而下,打下金光来,三条钢绳吊起一个人,缓缓放在台上,那角儿头戴镀金八角太阳宝冠,身披紫金华袍,后背插着两幅黄龙大旗,锤的骷髅龙套东倒西歪。
“啊,那个是,是西方的教宗哦。”
此时,台下的机关奈落里也升起几个鬼怪妖精来,演员们打在一团,实在是热闹。
“很有意思的哦。”
白巫嘴上说有意思有意思,却是一直盯着封少仪,一点都没看台下的故事。
“白小姐还真是不会讲故事。”
“不是,是我不熟,我会讲另一个故事。”
白巫在封少仪面前跪坐下来。
好稳的步子!
封少仪看见她腰间挂满了铜铃,然而,一个也没有响。
白巫摆动身子,说起了“另一个故事”。
“从前,有一只很厉害的鸽子,它厉害极了,厉害到整个森林都不是它的对手。于是,森林的主人找上它,说‘你要把你的巢给我吗’?老鸽子不服,就和造物主打了起来,然后,造物主看它确实有才,就只斩了它一条翅膀,用锁链打入监牢,顺手接管了它的巢。”
封少仪的脸色变了。
“你是什么人?”
“我学了大概三个月吧,还记得叫……有句话叫……”
“你到底是谁,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?!”
在白巫苦思冥想时,封少仪已经退后三步,摆出剑指准备御敌。
“想起来了,父债子偿,同理,母债女偿,来,蓝鸽子。”
她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把亮闪闪的奇形刀剑来。
“来,来报你爷爷的断臂之仇吧。”
周遭的空气都发出撕裂的喀嚓声,还未看清那到底是怎样的武器,剑指就和它打在了一起。白巫半伏着身子,右手倒拿着一柄小镰刀,其透体用大马士革工艺锻造,锻打出来的妖异纹路遍布整个刀身,那锋利,就连风也会被扯开。
这一刀斩出后,才是铜铃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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